Akazie

也许,我不愿意全部讲述威尼斯,就是怕一下子失去她。或者,在我讲述其它城市的时候,我已经在一点点失去她。

【青岛城拟】片段

基尔伯特。

遇见你是我的灾难,我的幸运,我的宿命。

        ————青岛•王观澜

 
   

   
 11月14日。

那一天是灰白色。

灰白色的天,灰白色的海,灰白色的沙滩。

曾经生气勃勃的一切,仿佛都被剥夺了色彩。

唯有那个男人的红眸,如鲜血般耀眼。

“小子,想要变强么?”


   

基尔伯特说他一向都很帅气,除了对自己的两个兄弟。

碰到第一个时他还没学会怎么当哥哥,结果还没等他学会,就把他搞丢了。

碰到第二个时他吸取了教训,竭尽全力想对他好一点,但无奈那时家里乱得要死,打起仗来连个热土豆都吃不上。

“所以”他灌下一口啤酒,认真地盯着身边一脸茫然的少年。

“本大爷不想再败一次了。”


青岛病了,病得很重。

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得病,开始是头疼,后来是高烧,一连十几天都没有退的迹象。

昏昏沉沉的时候,他开始做梦,梦到即墨,梦到昌潍,梦到许多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的人,他们穿着各式各样或普通或奇特的服装,笑吟吟地要来拥抱自己,他试图拉住他们的手,然而那只手却从自己触碰的指尖开始,迅速干枯、龟裂、破碎、化为尘土,而他们的躯体也如同枯木一般迅速衰朽,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张张熟识的面孔开始扭曲腐烂,变成狰狞可怖的骷髅,它们瞪着空空的眼窝,发出凄惨而愤怒的叫声,如同索命的厉鬼一般,拖着残缺不全的身体向步步逼近,他被强烈的恐惧驱使着不住后退,却一脚踏空,落入深渊之中。

拉扯着他不断下坠的,不仅有冰冷的水,还有冰冷而绝望的悲伤。

就在他将要放弃的时候,水面倾泻下一片灿烂的金色光芒。

“小子,醒了啊?”

他睁开眼,看到白发红眸的洋人坐在自己床边,膝上放着打开的《圣经》,午后的阳光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暖金色。


基尔伯特曾说,没有地形起伏的城市就像没有曲线的女人,打扮得再漂亮也缺了那么几分魅力。

所以他时常提起,这片有着低矮丘陵的海岸时常让他想起迈森或是德累斯顿,那些点缀在易北河山谷中的美丽南德城镇,在那里,华美的教堂和城堡高高地立于山岗之上,山坡上的街道和房屋依山势勾勒出错落有致的节奏,宛如罗德里赫指尖下流淌出的旋律般优雅。

而他那优雅博学的兄弟萨克森则会斜靠在躺椅上,用慵懒的语调向他和年幼的路德讲述这片他所拥有的土地的富饶和浪漫,他看着弟弟专注的眼神里不时流露出的讶异与羡慕,多少有点儿心酸。

于是多年以后,当人们开始抱怨这座城市的规模太小、中心太偏、工厂太少、地价太高。他却明白,东亚第一名城,远东的布莱顿,大德意志皇冠上的明珠。所有这些溢美之词,都不足以概括这座城市的真实意义。

基尔伯特在这里建造的并非完美,而是一个饱经离乱的普鲁士人对幸福的想象。


人格化身们很少离开自己的土地太久,因为这是他们所守护的地方,也是他们存在的寄托和力量的来源。倘若有必须长期客居他乡的理由,那么不外乎两种情形:要么是有新生的属地需要照顾,要么是需要寄人篱下照顾他人。

古往今来,对于自己征服的属地,国家们大多选择了后者,不但方便控制和教育,必要时也能多个帮手。但对于阿尔弗雷德,亚瑟却选择了前者,为此他每年不得不耗费大把的时间用于横渡大西洋的旅行。每当提及这件事,基尔伯特都会毫不掩饰地嘲笑这个粗眉毛海盗有多么愚蠢:你见过整天照看羊羔的狮子么?

“ksesesese今天那个蠢英国佬又写信向本大爷抱怨那个新大陆小子,活该他当年中了邪一样地宠他!”

窗外传来催促的喇叭声,白发青年不耐烦地皱皱眉头,左手飞快在信纸上补上最后几行:

“好了west,我必须出发去港口了,三个月后胶州见!对了,告诉Tsingtau,今年圣诞节本大爷给他准备了惊喜!”


殖民地大多数欧洲居民都不愿意接近华人区,即使是由于职责而不得不经常出入的传教士和巡警,回来后也毫不掩饰地咒骂中国人的愚蠢和肮脏。

但基尔伯特却是个异类,他不止一次要求青岛带他去中国人的集市,看着糖葫芦和风马的表情兴奋得像个孩子。

“年轻人没见过当然不懂,这地方让本大爷想起小时候。”

面对青岛的疑问,基尔伯特如是回答。


“哥哥很喜欢你。”

已经有点儿醉眼惺忪的青岛花了好长时间,才勉强确定这几个含混不清的单词并不是路德维希的梦话。

“威廉决定来找你之前,其实哥哥他可犯愁了,他说你家尽是些活了几千岁的怪物,比小意的罗马爷爷还老好几倍,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打交道。”

路德维希揉了两把自己的头发,把整齐的背头彻底变成了凌乱的鸟窝。

“所以啊,Tsingtau,你知道吗?他看到李希霍芬的报告后有多高兴!他冲进我的办公室,摇晃着那份报告大喊:阿西,看啊!他们发现了一个城市!一个新生的城市!”

一个新的城市,一个可以任意描绘的城市,一个拥有无限可能的城市。

路德维希摇晃着啤酒杯,模仿着兄长当时的动作。
 他觉得,这两个平时看上去截然不同的兄弟,其实真的很像。

“Tsingtau啊,你知道吗,哥哥他总是说:真希望你永远不要长大。”

这是路德维希沉入梦乡前嘟囔的最后一句话。


海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响声。

他紧靠在一棵还算粗的树木之后,调动全身的每一处感官,试图发现猎手逼近的气息。

——“小子,这样吧,我们来玩个游戏如何?”
 ——基尔伯特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意。

他听到靴子踩在落叶上的擦擦声,听到哗呢布料相互摩擦的熟悉节奏,由远及近,慢慢清晰,他屏住呼吸将食指扣上扳机,然而一切却戛然而止,安静得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就玩个简单的吧,捉迷藏。”

一个影子忽然从视野的右方窜出,他慌忙举枪瞄准。

却发现影子只是一只悠闲吃草的兔子,
 搞什么,他放下枪,长出一口气。

咔嗒。
 “Danke”
 他猛然转身。

——“你也知道,普通的武器杀不了我们。”

正后方的树影中,白发男人正手持猎枪朝他瞄准。
 他几乎能想象男人脸上嚣张的笑容。

——“所以呢”一把毛瑟推到他的面前:
 ——“明天上午十点,第三海军营狩猎场。”
 ——“如果你赢了这个游戏,我就同意你去参加那些家伙的斐扬俱乐部。”

他躲过最初几发子弹,从树后闪身而出,但对手已如鹰鹫一般猛扑上来,手中闪闪发亮的却不是枪管,而是匕首。

来不及瞄准了,他抬臂,举枪,上膛。

翻转枪身,扣动扳机。

一发,男人轻松躲过,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两发,男人的步伐出现一瞬的迟疑。
 三发,男人手中的武器应声落地。

他冲到男人面前,盯着那张表情颇为复杂的脸。

“小子,做得不错。”
 基尔伯特轻轻推开指向额头的枪口,笑了。

天气很好,远处青色的海面波光粼粼。


“你的那些哥哥们不要你了,”基尔伯特的表情看上去略显疲惫,“看起来你这次必须跟本大爷混了。”

少年海蓝色的眼睛泛起一层波澜,但稍纵即逝。

“是你开的价码太高了吧,少校先生。现在可不比二十年前,我的家人对此非常清楚。”

“你知道,本大爷必须保证帝国少受损失。”
 “但目前看起来,你是个谁都不愿意接的烫手土豆。”
 “阿西和我说,议会很多人觉得为你和本田打一仗不值得。”
 “但本大爷觉得呢,你是本大爷的保护领,所以本大爷就要保护到底。”

他把酒杯很响地磕在桌上,扔给他一杆枪。

“怎么样,小子,愿不愿意和本大爷一起去会会我那个‘好学生’?”


“Tsingtau,你不是巴不得杀了我么,为什么要救我?”
 “我自己的事情还轮不到外人来插手。”

“傻小子”基尔伯特嘴角疲惫地上扬:“还真和你家的人一样蠢。”

十一

11月14日,半空中飘起细密的雨。
 王观澜望着灰色的海面,耳畔回响着阵阵尖啸的防空警笛。

有时候他也会想,关于那些和基尔伯特相处的记忆,到底有多少是事实,又有多少是被时间粉饰过的想象?他们和人类相似的大脑也有和人类相似的弱点,总是会习惯性的美化那些已经消逝不见的东西,特别是当这些东西被证实不复重来,这种不复重来本身却会不断重复的时候。

野心勃勃的东洋新贵,踌躇满志的文人将军,意气风发的新大陆青年,之后的岁月里许多人来来往往,留下一些东西,取走另一些,然后不辞而别。渐渐他忘记了他们带给自己的喜怒哀乐,而只记得那些曾经的陪伴本身,于是他将这些泛黄失真的生命段落理顺平整,重新上色,嵌入漂亮的画框,挂在记忆城堡之中。他的生命中欠缺一种叫做长相厮守的东西,于是他用这种方式将所有的记忆碎片编缀成绳索,勾勒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曾经存在的轨迹,作为指引自己前行往未来的凭依。

每个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

而所有的路织就了今天的你。


——————————————

后记:

这不是普鲁士和青岛的故事,只是某个平行时空中基尔伯特和王观澜的故事。

我所理解的拟人设定包括两个维度:一是本体的维度,在这种情况下,拟人会按照自己人民的集体意志做事;二是人类的维度,在这种情况下,拟人会在漫长的生命中逐步沉淀出自己的个体情感,导致做出一些十分私人的、甚至会与其多数人民意志相背离的事情来。当然,拟人的个人性格有无数种可能,而本文所提到的,只是众多平行宇宙中比较美好的一种,也是最让人拥有希望的那一种。同时我们也不应忘记,总有人在实践着这种美好,为世界带来希望。

三次元的德国与青岛有着一种极为复杂的关系,远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但青家人民绝不仅仅是无能为力的被压迫者,即使是陷入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境地,他们也从来没有忘记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来为自己和自己的民族争取富强、独立与自由,这段与异邦人的相处让这座城市的人们学到了很多东西,启发了他们如何认识自己,又如何面对世界,最终成就了这座城市独一无二的品格。

又是一年11.14,再见Deutsch,你好青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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